第301章 我需要你,陸逸也是
段竟遙也是個聰明人,迅速明白過來陸衡不願與他交談。
像陸衡那樣一輩子都活在驕傲裡的人,現在在京市裡名譽盡毀,飛到A國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,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狼狽,都是情理之中。
他垂下眼眸嗯了一聲,隻要大哥處境安全就好,「幫我跟他說一聲,集團的事務我會處理好的,讓他多注意休息。」
「好。」夢安然應聲,正準備掛斷電話,陸衡突然向她比了個手勢。她愣了一下,迅速讀懂他的意思,轉達給段竟遙:「他讓你聯繫項復。」
「項復?」段竟遙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,仔細思索一下,才想起來是陸衡以前的秘書,「我知道了。安然,麻煩你照顧好我大哥。」
「會的。」夢安然目光深長地落在陸衡臉上,「他也是我大哥。」
陸衡怔愣住了,隨即垂眸彎了彎唇,似乎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她承認他這個哥哥。
電話掛斷,夢安然放下手機,詢問陸衡:「不打算跟我回京市嗎?」
陸衡別開臉,躲開了她灼熱的視線,「回去又如何?我幫不了你什麼,還會讓你分心。留在這裡挺好的,沒人知道我是誰。」
「我請了個員工頂替我CEO一職。」夢安然在陸衡不可置信的目光下,繼續開口:「不把白鬱金這個麻煩解決掉,誰也別想過安生日子。我需要你,陸逸也是。」
陸衡的唇瓣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。
良久,他擡起手,琥珀手串順著掌心滑到腕骨處。
「我可以跟你回去。」他突然開口,聲音低沉得像地窖裡回蕩的風,「但有兩個條件。」
「你說。」夢安然應得很快,反正他說是說了,她能不能滿足他就是另一回事。
這次過來看到他的居住條件,她是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得把他弄回國。
陸衡輕易看穿了夢安然的想法,但不甚在意,徐徐道出自己的要求:「第一,封鎖我回國的所有消息,還有你這次飛A國的動線。包括你身邊那些朋友,還有段竟遙,都不許知情。」
夢安然點頭,「可以。」
「第二——」他的目光落在夢安然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紅痕:「不準再見陸逸。」
房間裡突然安靜得可怕,夢安然的呼吸停滯了一瞬。
一是怕他聲譽影響她,而是怕陸逸傷害她。
兩個條件,都是為了她。
「哦。」她隨口應了一聲,表情上擺明了沒聽進去,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。」
陸衡眼眸微眯,綳出一絲危險的氣息。
心裡想的卻是——
耍無賴的妹妹也好可愛……
「行了,你趕緊睡會兒。」夢安然動手抽掉他後背的靠枕,讓他躺下,「我就在外面,有事喊我。」
「不需要。」陸衡面容冷硬,討厭被當做殘廢照顧。
被子一扯,他側過身,背對夢安然睡了。
夢安然無奈地撇撇嘴。
行吧,姑且忍你兩天。
客廳裡,柯奈扔捧著筆記本苦思冥想。
無論從哪個角度看,這沙盤測試的結果仍然無法顯露陸衡的病因。
「分析得怎麼樣了?」夢安然拿著托盤從房間出來,徑直坐到了柯奈身旁。
柯奈眉心緊皺地搖搖頭,將筆記本推到夢安然面前,「根據沙盤測試的結果來分析,他對陸家有著很深的怨恨,但是完全沒體現出他嗜皿癥狀的源頭。我懷疑,他是不是在刻意隱瞞些什麼。」
「不會的。」夢安然說得很肯定,「既然他答應了配合治療,就必定實話實說。」
陸衡那種高傲自大的人,也不屑說謊騙誰。
柯奈蹙眉沉思,擡手扶了扶金絲眼鏡,「心理學上有一種病症叫做『選擇性失憶』,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,個體有意識地忘記某些不愉快或創傷性的記憶,以減輕情感負擔。」
如果陸衡沒有隱瞞,那麼他疾病的源頭可能因為大腦受到過度刺激,被他選擇性遺忘掉了。
「某種層面上說,選擇性失憶對個體而言也算是一種好事。」柯奈嘆息一聲,扯下眼鏡揉了揉眉心,「拿你來做例子,如果你不是PTSD患者,而是遺忘了那段創傷經歷,起碼這些年能夠減少很多心理折磨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夢安然垂眸斟酌了片刻,「萬一他遺忘的片段,正巧是白鬱金的軟肋呢?你妹妹的仇、林律的仇、陸逸的仇,這些難道能遺忘掉嗎?」
柯奈咬了咬後槽牙,他當然不願意讓妹妹以「自殺」的方式死得不明不白的。
但他作為夢安然的朋友,站在夢安然的角度去考慮,她大概不會願意讓陸衡回想起那些悲痛的過往。
「可以通過催眠療法找到他內心深處被刻意封存的記憶,但是既然那件事能讓他變成一個『嗜皿怪物』,必定對他刺激很大。你真的打算讓他再想起來嗎?」柯奈語重心長地問道,其實連他自己都有些於心不忍。
「對十歲時的他打擊很大,可是三十三歲的陸衡,絕對有能力去面對。」夢安然淡淡道,後又覺得自己有點自說自話,「明天問問他的意見吧。」
「不用等明天了。」秦沐忽然開口,朝夢安然身後使了個眼色。
她回頭,才發現陸衡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門口。
「治。」他嗓音低沉略帶沙啞,好像在粗糲的砂紙上磨過那般,「答應了你,不管是什麼病症,都治。」
柯奈最先回過神來,拔開鋼筆,又在本子上記錄些什麼,順勢道:「我會儘快制定一個循序漸進的治療方案,這段時間陸大少你要保持充足的睡眠,減少精神消耗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陸衡緩步走向獃滯中的夢安然,右手緩緩擡起,卻在半空凝成僵硬的弧度,指節因克制而微微泛白。
他的指尖在即將觸及她髮絲的瞬間猛然蜷縮,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傷。
那雙手曾在商場上殺伐決斷,此刻卻連一縷髮絲都不敢驚動。
指腹懸在她發頂上方,隨著她輕微的呼吸起伏而顫抖,彷彿在丈量一段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。
夢安然似乎讀懂了他眼底翻湧的複雜,直了直身子,發頂碰上他的大掌。
觸到她髮絲的剎那,他屏住了呼吸,力道輕得像是怕碰碎一場易醒的夢。
可指尖卻貪戀地多停留了一秒,極輕地摩挲了一下,隨即克制地收回,像是偷來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溫度。
二十三年,他第一次像個哥哥一樣,摸了摸妹妹的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