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好,我放你走
就在祝箏氣勢淩人地站在車前討說法時,車裡忽然伸出一隻手,拽著她的手腕,大力將她拽進了馬車裡。
祝箏一個不察,倒頭栽進了滿是冷香的懷抱裡,反應過來立刻拿腿準備蹬開他。
容衍卻好似早就料到,一隻手握住她的腳踝卸了力,輕輕鬆鬆把人按在了懷裡,牢牢壓住了。
「流風,回聽簫苑。」容衍道。
「流風,不準回!」祝箏喊。
流風都沒看清大人是怎麼把人拽進車裡的,他今天是先撞車後綁架,心亂如麻。
兩聲指令一前一後,按理說應該聽大人的,可大人一向聽四姑娘的……
流風有些頭大,這下真不知道是走還是不走了。
馬車上的兩人不知是不是打起來了,搖晃的厲害。
眼看鬧市馬上支起來了,周圍有許多人已經開始駐足留意了。
顧及大人的清名,流風立刻跳上了車,著急駕去個偏僻的路上。
察覺出馬車真的開始走了,祝箏像個泥鰍一樣使勁撲騰,「大人這是要強搶民女嗎?」
容衍的瞳孔幽深如寒潭,見抱不住她,便換了個姿勢把她壓在了身下,凝著她沉聲開口。
「便是真的強搶又如何?」
若是做什麼都是錯的,那是不是什麼都能做了……
他的力氣大的驚人,祝箏像是被鷹爪按住的白雀,胳膊壓著胳膊,腿壓著腿,動彈不得。
可惜祝箏反骨長得茁壯,越是壓著她,她就越來氣,勃然小怒道,「那我一定會恨大人一輩子!」
容衍遲遲沒應聲。
馬車粼粼前行,碾過滿地落葉,外頭的人聲清晰可聞,間或夾幾聲鳥鳴,也沒掩蓋住車裡相貼的兩人狂亂的心跳聲。
他就這樣把她壓在身下,抓著她的腕子束在頭頂,力道握得更緊,十指緊扣按在了軟座上。
而後忽然低頭,俯下身來。
唇被含住時祝箏都氣笑了。
正劍拔弩張呢,就毫無預兆地親上了,這就是他的解決辦法嗎?
她偏開臉躲開他的吻,眉目之間顯出十成的不情願,像難馴的狼一樣齜著牙,準備狠狠咬他一口。
容衍停了停,沒再繼續,摟著身下齜牙咧嘴的小臉攬進了懷裡。
他當然知道這樣隻會讓事情更壞。
可他沒有辦法了。
明明她那晚給了他希冀,明明隻差一步,卻隻隔了一晚,直接從雲端跌落冰窟……
任神仙來了也擋不住他發瘋了。
誰能告訴他應該怎麼做,還能怎麼做。
縱使想出一萬種方法來補救,手握著答案的那個人,連面都不肯讓他見了。
祝箏在他懷裡也不肯乖乖被抱著,容衍死死攥著她的手,沒給她半點推開的餘地。
蹭著她發側,把臉埋進她頸窩裡,貪戀地想要擷取一小份溫存。
好想她。
他一向眠淺夢多,這些年養成了一個習慣,常常要看看那些邸報才能睡著。
如今邸報也燒了乾淨,聽簫苑裡卻到處都是她殘存的笑影,他想她想的肺腑灼痛,蝕骨剜心,連個緩解的法子都沒有。
是他圖謀已久,是他步步為營,他亦厭極了自己的工於心計,在盛京卻習慣了這樣度日。
她若是以這樣的理由遠離,讓他再無半句話可辯。
可她不該把他機關算盡的求而不得,輕而易舉地給了旁人。
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比他好在哪裡,又頂著個沖喜的荒唐理由,她倒是不在意了。
好似終生大事,誰都可以,偏偏不要他。
偏偏不要他啊……
馬車顛簸著晃動,青帷簾下的流蘇像是迎風搖晃的枯草,祝箏被壓在身下,聽見容衍低垂的聲音,鑽進耳朵裡。
「祝箏……別這樣對我。」
話音飄散,一陣靜默幽幽蔓延開。
他的吐息灌在她衣襟裡,沉悶地起伏著。
想起近日來的思慮成災,祝箏有些委屈,她何嘗不是從夢幻泡影中跌落驚醒的……
可他語氣說的這樣惹人生憐,教她竟覺出幾分對他不起,甚至想抱著他輕聲安慰幾句。
望著馬車蓋頂上的纏枝紋,祝箏擡起了手,半晌,又垂了下去。
「我怎樣對大人了?」她聲線緩了下來,「難道不是大人一直任性而行嗎?你到現在都沒覺得自己做的很過分嗎……」
想跟蹤就跟蹤,想撞人就撞人,他倒是惡人先告狀了。
跟蹤先不提,但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事,牽扯到外人遭飛來橫禍,她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了。
「大人究竟在想什麼?」祝箏還是對他幼稚荒誕又生硬的做法難以置信,忍不住試探道,「將來我若是真要成親呢?不是小方公子也會是別人,你要在大街上守一輩子街口,來一個撞飛一個嗎?」
容衍悶聲道,「那又有何不可……」
有何不可?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?
平生最講道理的人要變成土匪無賴了。
祝箏聽的一陣頭暈,狠了狠心道,「大人是成大事的人,現在不過是鑽了牛角尖罷了。你知道我那樣多的事,不可能不清楚,我平生最厭無理取鬧地癡纏。」
「我們好聚好散,不行嗎?」
門簾流蘇上的琉璃墜子扯掉了一車,浸在打翻的茶水裡頭,像滾了一地淚珠。
外頭不知何時沒了人聲,車內車外悄然靜謐。
容衍氣息漸輕,埋在她頸上長長吐息,再開口時,已沒有了方才的狂亂,像激蕩的湖面重又沉寂下去。
「祝箏……」他澀然道,「你就仗著我什麼都會答應你。」
祝箏一怔,心上似被長針紮了一下。
不自覺順著他的話回想,明明自己想的是遠離他這樣可怕的人,可是卻屢屢心不對口……她的冷淡,她的對峙,原來不是堂而皇之,而是有恃無恐嗎?
不待她想明白,容衍已經鬆開了她的手。
「好,我放你走。」
*
方惜辰再次將傷痕纍纍的馬車送去整修,一瘸一拐地回到府上時,沒料到正撞見那個算命瞎子又來了。
他倒是來的巧,方惜辰正滿肚子迷津呢。
不等方惜辰誠心諮詢,那江湖術士就主動說道,「聽聞府上接連遭受飛來橫禍,此乃大兇之兆!皇天一怒,不同意這門親事結下啊!」
二叔家的一群家眷聞言,立刻群起將他團團圍住了。
「那怎麼辦啊?」
「還能沖喜嗎?」
「換家結親行嗎?」
這慣會裝神弄鬼的術士突然一改口風,反倒淳淳勸誡病了就好好找大夫看病,不要指望歪門邪道管用,更不要相信沖喜這樣的無稽之談。
被擠在外頭的方惜辰聽樂了,鼻青臉腫的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。
「好啊!」他歡呼一聲。
誰料高興地太明顯,引得眾人一齊看過來,隻好又立刻扼腕道,「好……可惜啊,唉!」
「二叔啊!侄兒不孝,真恨自己不幫不上忙啊!」
提親的事就此按下,方家派人登門緻歉,方惜辰順勢裝起了卧病在床。
祝箏在方惜辰屢屢表示他是裝的情況下,還是買了許多禮物,懇切地撫慰了一番。他雖不明所以,但深感祝箏這個朋友交的忒值了,感動的涕淚連連。
總之一場鬧劇落幕,重迎來了風平浪靜。
風平浪靜中卻醞釀著一場危雨,喑喑欲來。
盛京即將迎來中秋佳節時,祝箏聽說了一個消息。
公儀休回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