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護士聽了，面上很不高興，在婦產科工作的護士，最討厭遇到這種不講理的家屬了。

　　那孕婦瘦巴巴的，一看就知道懷孕的時候被磋磨的厲害，身體不好生孩子也會艱難的，這才疼了沒多久，孕婦就沒力氣了，這還得了？

　　「孕婦需要吃東西，人不吃飯怎麼有力氣？孕婦早上吃飯了沒有？」

　　最後一句話，是問旁邊的男人的。

　　那男人聽了一愣，半天沒反應過來似得，「應該……吃了吧？」

　　護士：「……」

　　她努力壓著火氣，「你媳婦兒都快生了，她吃沒吃飯你都不知道？」

　　男人不說話，旁邊的老婆婆氣道：「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吃飯嗎？這年頭日子這麼艱難，誰家能天天吃？要是再生個丫頭片子，以後都別想吃飯了。」

　　「你……」護士氣壞了。

　　「媽媽沒有吃飯，媽媽昨天就吃了一個窩窩頭，中午吃的，晚上實在餓的厲害，我跟隔壁嬸嬸要了一個生紅薯，我跟媽媽一人吃了一半。」

　　瘦小的小女孩忽然說了話，別看她又瘦又小，但說話卻挺有條理。

　　這話一出，老婆婆就氣道：「閉嘴，竟會胡說八道，家裡什麼時候差你那口吃的了？」

　　小女孩嚇得往角落縮了縮，不敢說話。

　　護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？

　　他們這樣的單位，供應是最足的，在這裡工作的男人，工資高，票證多，絕對不會出現吃不上飯的狀況。

　　餓成這樣，那就隻能是人為的。

　　「有碗嗎？我們這裡有點兒吃的，先給孕婦吃著。」

　　這話是孟大舅媽說的，她在這裡工作，護士都認識，這話是直接對護士說的，那一家子，明顯指望不上。

　　護士沒有，正要去找，小女孩卻從包裡拿出來一個。

　　磕磕巴巴掉了很多漆的搪瓷缸，這年頭的人都喜歡用這個，吃飯喝水等等都流行這個，有大大小小不同的規格。

　　陸向陽倒了一碗給她，護士直接拿進去了。

　　看著面前瘦瘦小小的小女孩，陸向陽忽然問她，「你還有搪瓷缸嗎？」

　　小女孩一愣，「有。」

　　「拿出來。」

　　小女孩從包裡扒拉了一下，拿出來一個小號的。.c

　　陸向陽又倒了一碗給她，小小的搪瓷缸裝的滿滿的，還特地扒拉了幾塊雞肉給她，「這碗你吃了，這個雞蛋也吃了。」

　　他同樣拿出來一個煮雞蛋給小女孩。

　　他手裡吃的東西多的是，不在乎這一點。

　　小女孩愣愣的看著手裡的東西。

　　雞湯，雞肉，白麵條啊！

　　細白面做的麵條，還有雞蛋……

　　小女孩頓時吞了吞口水，大眼睛看著陸向陽，陸向陽笑道：「聽話，這是叔叔給你的，吃飽了你才能照顧你媽媽。」

　　護士出來問了半天，那兩個大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還是這小女孩正面回答了護士的話。

　　對於裡面的孕婦來說，那個老婆婆跟她丈夫，估計都指望不上，說不定還沒這個小女孩有用。

　　終究是個小孩子，面對這樣食物的誘惑，她根本就忍不住。

　　她從來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，小女孩捧著搪瓷缸當即就吃了起來，她奶奶看到了，上來就要奪走那搪瓷缸。

　　孟大舅媽看不下去了，伸手攔住了，「你一把年紀了，還要跟個孩子搶吃的？」

　　「我是她奶奶，那麼好的東西，她一個丫頭片子吃了多浪費？一個賠錢貨而已，她……」

　　「你也是女的，你也是賠錢貨？」

　　「你才是賠錢貨……」

　　「娘……」

　　正當老太太準備對孟大舅媽破口大罵的時候，旁邊的男人拉了拉她的衣角，不讓老娘開口，並且過來給孟大舅媽道歉。

　　「對不起對不起，我娘不懂事，她沒見過世面，她不是故意的。」

　　他隻是個普通人，他不認識孟大舅媽，也不認識陸向陽，但是他感覺坐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孟老爺子有點兒眼熟。

　　這一家子一看就是當領導的，他得罪不起。

　　男人把老太太拉到一邊小聲說了一通，那老太太嘀咕了好幾句，終究沒有再說什麼，這個時候，那小女孩已經把麵條吃完了。

　　搪瓷缸都舔了舔，幸福的眯著眼，實在太好吃了。

　　「吃飽了嗎？」陸向陽問。

　　小姑娘擡頭看著他，她想說，她沒吃飽，還想吃，但是她不好意思開口，便隻能點了點頭，「飽……飽了。」

　　陸向陽笑了，「要是沒飽的話，把那個煮雞蛋也吃了。」

　　小女孩摸了摸兜，小聲道：「我想留給媽媽吃。」

　　她媽媽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雞蛋了，隻有剛懷孕的時候，奶奶說這次終於要生個弟弟了，給媽媽吃過幾次雞蛋，但是後來媽媽肚子大了，奶奶說媽媽懷的像是妹妹，就沒再給媽媽吃過雞蛋。

　　陸向陽暗暗嘆了口氣，這要是他閨女，他得寵上天，可惜投胎到了重男輕女的家庭，這小姑娘肯定受了不少苦。

　　「你吃了的話，叔叔就給你兩個，別讓你奶奶看到。」

　　這話是小聲對她說的，她奶奶跟爸爸都聽不到。

　　小女孩眼睛一亮，「兩個？」

　　「對，兩個！」

　　小女孩動作迅速的把兜裡的雞蛋拿出來吃了。

　　遠處的奶奶立馬衝上來，「死丫頭，你還吃？不知道留著……」

　　「娘……」

　　那男人再次把自己老娘給拉回去了。

　　小女孩躲到了陸向陽身側去，狼吞虎咽的把雞蛋吃完了。

　　孟大舅媽就站在旁邊，自然聽到了陸向陽說的話，兩人站在那裡，挪了挪位置，把小女孩徹底擋在一旁，陸向陽拿了兩個煮雞蛋出來，那小女孩立馬藏到棉襖裡面去了。

　　貼身放著，她才放心。

　　熱乎乎的雞蛋啊！

　　感受著那溫度，小女孩黝黑的臉興奮的紅紅的。

　　不一會兒，產房的護士出來，陸向陽立馬迎了上去，「怎麼樣怎麼樣？生了嗎？」

　　那護士好笑的看了他一眼，「哪兒有那麼快？早著呢！」

　　陸向陽：「……」

　　他看了一眼產房，急急道：「我能進去嗎？我去陪著她，正好給她吃點兒東西。」

　　孟大舅媽一把拉住他，「產房裡鬼哭狼嚎的，還都是皿，你進去幹嘛？在外面等著就行了。」